没有理由！

这座城，是他们的家园，是他们的根基，是他们曾经誓死守卫的土地，哪怕再怎么质疑自己的立场，他们也无法否认——他们不可能会在一开始就放弃这里。

达克乌斯微微颔首，嘴角的弧度极轻微，眼中浮现出一丝深邃的光。

“所以，就像我说的那样，接下来的海战是既定的。你们不需要被道德枷锁所捆绑，无论你们是否向奥苏安求援，阿苏尔的舰队都会出现在阿纳海姆。”

说到这里，他伸出手，语气平稳且自然。

“自我介绍一下，达克乌斯·地狱之灾。”

没有惊愕，没有倒吸冷气，甚至没有任何过度的情绪波动。

军官们早已听过这个名字。

在面对吉利德时，他们就听他整天念叨『达克乌斯如何如何』，那模样，简直像个虔诚的狂信徒一般。

更何况，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，除了少数几个昨晚参加宴会的高级军官之外，其他人在来这里的路上，也早已知道达克乌斯的存在和到来。

所以，他们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达克乌斯向前一步，走向一名神情有些僵硬的军官，伸手与他握住。他的力道稳固而有力，并未过分施压，也没有故意展现任何凌驾感，但仅仅是这种稳定的握手方式，就足以让对方感受到他的意志。

“你来自哪？”他开口问道。

“塔尔·奥瑞安。”军官稍微迟疑了一下，随后低声答道。

“你是长子吗？”达克乌斯微微颔首，继续问道。

军官摇了摇头。

达克乌斯点了点头，没有再说什么，而是继续向下一个军官走去。

接下来的对话变得流程化，他的每一次握手，都会伴随着一连串简短而精准的问题。

“你来自哪里？”

“你在家中排行第几？”

渐渐地，军官们不再等他询问，而是在握手时主动自我介绍，甚至开始相互对视，观察彼此的反应。

他们的拘谨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松动，尽管仍有戒备，仍有疑虑，但在这样的交流中，他们的神态开始变得自然，开始渐渐接受，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新的立场之上。

他们曾是阿苏尔的军官，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，曾视杜鲁奇为死敌。

但现在，他们站在这里，在与达克乌斯握手，在向他报告自己的家乡和身份，在接受新的秩序。

战争的进程不可逆转，而他们……终究要在这片风暴之中找到自己的方向。

事实与达克乌斯所想的一样。

这也是为什么杜鲁奇在一开始没有对阿纳海姆展开围攻与屠戮，没有制造出所谓的『真·开门红』。

这些阿苏尔军官活着，比死去更有价值。

他们的未来，或许会成为吉利德、贝尔-艾霍尔、艾萨里昂这样的存在，而他们终将回到自己的家族中，向长辈和同辈讲述自己的经历，试图改变他们的看法，甚至影响未来的决策。

而且，没有什么比一个精神焕发、意志坚定的他们站在家人面前更具说服力了。毕竟在他们家人的眼中，他们可能早已战死沙场，或者沦为杜鲁奇的阶下囚，忍受非人的折磨。

一种惊人的反差感……

而且，不止家人，阿苏尔的军官通常是贵族，与其他的贵族沾亲带故，在战场上保不准遇到熟人。

“所以，你们不必背负道德的枷锁。”等与所有军官一一握手过后，达克乌斯摊开双手，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。接着，他抬手指向天空，指着那仍悬挂在半空中的烈日——索尔，“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，不会有任何改变。”

“我们……”一名军官迟疑着想要开口，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继续，支支吾吾，眼神中透露着迷茫。

“不知道你们是否察觉到了？精灵在衰落。而衰落的原因有很多……而我们所能做的，就是尽可能避免精灵彻底走向毁灭。”达克乌斯看了军官一眼，语气仍然淡然，但话语中却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力量。

他的目光从这些军官的脸上缓缓扫过，目光深邃而平静。

“这也是为什么，军队就位后，并没有第一时间对阿纳海姆展开攻击的原因。据我所知，你们的家人依然生活在城中，城市的日常供给依然如常，没有发生暴行，没有出现屠戮，只有秩序！”

听到这里，军官们纷纷点头。

达克乌斯轻轻耸了耸肩，继续说道。

“过去的事……我不能说，就让它过去吧。这是一种逃避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！相反，我们应该正视过去，从中学习、总结，避免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永远沉溺于过去的悲痛之中。我们活在当下，走向未来，而不是活在过去，更不可能穿越时间的长河去改写既定的历史。这种事情，只会出现在话本或是舞台剧中，不是吗？”

军官们沉默片刻，随后苦笑着点了点头，他们的神情复杂，既有认同，也有难以释怀的沉重。

达克乌斯没有停下，他换了个话题，语气微微变得轻快一些。

“说点实际的事情吧，你们最近一直在学习，对吧？装备性能、军事地形学、指挥与协同、兵力部署、火力配置、战术运用、地形地貌、比例尺、等高线、地形数据、地理空间数据、军事目标数据……这些内容，你们都在学吧？”

军官们再度点头，他们对这些内容再熟悉不过，过去的这段时间，他们确实在系统地学习这些知识。

他们以往所接受的教育，主要围绕着贵族的修养、武技、战阵指挥等传统领域，虽不乏军事课程，但远不及如今的细致和全面。在他们的认知中，战争是由荣耀、精神和传承构筑而成的，他们曾经认为，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将领的勇武、得当的指挥、士兵的勇气，以及冲锋时的呐喊声。

然而，当他们真正接触到杜鲁奇的军队后，才发现这支军队的理念和他们过往的认知有着天壤之别。

在他们的想象里，杜鲁奇军队应当是由一群冷酷、嗜血、不择手段的刽子手组成，以残暴和屠戮为战术核心。他们以为杜鲁奇只会依靠恐怖和压迫让士兵服从，让战场上的敌人臣服。

然而，当他们真正进入杜鲁奇的军事体系后，才发现这支军队的秩序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
这里没有高高在上的贵族将军，仅凭血统和家族名声就可以凌驾于士兵之上，也没有靠蛮力和盲目冲锋来决定胜负的做法。

在杜鲁奇军队里，纪律至上，知识为王。

在这里，任何一个队长都必须熟练掌握地形学，学会在地图上迅速找出最优的行军路线，并计算出运输补给的最佳时间。任何一名炮兵，都必须理解风向、空气湿度、弹道学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，凭着感觉开火。哪怕是普通的步兵，都被要求学习如何解读战术手势、如何迅速调整队形适应战况的变化，而不是仅仅依靠将领的呼喊来决定行动。

更让他们震惊的是，杜鲁奇军队内部竟然弥漫着一种主动学习、不断进步的风气。

晚上，士兵们会聚在一起，在军官和克雷丹的带领下，进行战术推演。他们使用沙盘、模型，分析敌我兵力对比、计算火力覆盖范围，并推测各种可能的战术变化。

在军营之中，有专门用于教学的书籍和资料，详细讲解着每一种武器的优劣、每一种战术的运用、每一场经典战役的得失分析。更夸张的是，士兵之间会相互讨论这些内容，甚至会争论战术细节，并从中总结经验。

他们曾经以为，杜鲁奇的军队是一支依靠恐怖统治的军队，然而现在，他们才发现，这是一支真正尊重知识和战术的军队，一支所有士兵都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军队。

除此之外，他们还观察到，杜鲁奇的军纪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格。

他们原本以为，这是一支只知道屠杀和掠夺的军队，可当他们真正参与到其中后，却发现一切都井然有序。每一个士兵的行动都有明确的指令，任何一个行动都有明确的章程。

在行军时，有严格遵循补给计划和行军纪律。如果有人违反军规，敕令黑骑士会毫不犹豫地惩处，即便是权贵子弟，也不会有例外。

这一切都让他们意识到，杜鲁奇的军队与他们过去的认知截然不同。

他们曾以为杜鲁奇是毁灭的代名词，然而现在，他们看到的是一支强大、理性、秩序井然、不断学习进步的军队。

他们终于明白，自己不是被强迫学习这些知识，而是被引导着迈向一个全新的未来。

达克乌斯的话语让他们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——或许，跟随这支军队，真的能迎来一个不同的未来……

达克乌斯见状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，随后语气一转，问道。

“我不知道吉利德对你们说了什么，但我想问的是……炮灰需要学这些东西吗？有这个必要吗？”

军官们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后便纷纷笑了起来，一边笑着，一边轻轻摇头。是啊，炮灰需要学习这些复杂的军事理论吗？需要研究地形学、战术运用、比例尺和等高线吗？当然不需要，炮灰只需要听从命令，冲锋，然后死去。可他们在学，而且学得如此认真，这难道不是某种证明吗？

笑声渐渐平息，达克乌斯环视着他们，语气低沉而坚定。

“我有幸见过黄金时代的地图，那时的泰伦洛克王国，辽阔、强盛、富饶，它曾是阿苏尔骄傲的象征，而不是如今这般支离破碎，以至于让你们这些没有继承权的子嗣，被迫来到这里，远离故土，寻找机会，生根发芽。”

军官们低下了头，神情复杂，心中五味杂陈。的确，泰伦洛克的衰败是他们无法忽视的现实，而他们的存在，正是这个现实的直接结果。

“但我能向你们保证！”达克乌斯语气一顿，随后加重了语气，“以后不会再有压迫！杜鲁奇不会骑在你们的头上作威作福，你们也不需要像奴仆一般苟活！奥苏安会迎来新的秩序！强盛！富饶！人口众多！让精灵重新焕发生机！而更重要的是！”他直视军官们的眼睛，“对你们而言，我会保证，我会保证！淹没在海中的泰伦洛克王国，将会再度升起，会重新变得辽阔！”

“碱地会重新焕发生机，小麦会再次成熟，果树会再次开花，泰伦洛克的辉煌，不会永远沉没在海中，它会回归，会比以往更加！更加！！更加！！！壮丽！”

话音未落，军官们便齐刷刷地抬起头，目光灼热，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渴望，甚至有人红了眼眶，泪光在阳光下微微闪烁。他们并不认为达克乌斯的承诺是空洞的誓言，他们知道，这并不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——因为杜鲁奇真的做到了！

每天，阿纳海姆周边的土地都在发生变化，那些曾被海水吞没的土地正在缓缓升起，铁塔拔地而起，农田被重新开垦，永久性的物资集散地拔地而起，铁路、港口、建筑拔地而起，一切都在建设，一切都在复苏。

杜鲁奇到来之后，并没有毁灭，而是带来了新生。

一个崭新的阿纳海姆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。

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，心跳在胸腔内震动，他们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未来，渴望那个泰伦洛克的复兴，渴望见证这一天的到来。

“所以……”达克乌斯缓缓伸出手，手心向下，手背向上，掌心微微张开，像是在邀请，像是在等待，“让我们一起！”

埃利昂深吸一口气，他知道达克乌斯在做什么，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在达克乌斯的手背上，同时高声喊道。

“为了未来！”

“为了泰伦洛克！”

军官们纷纷靠上前来，将手搭在他们的手背之上，一层又一层，仿佛将彼此的信念紧密相连，将泰伦洛克未曾熄灭的希望牢牢握在手中。

“这就是我喜欢待在他身边的原因，真迷人……”在一旁，吉纳维芙看着这一幕，歪着头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，轻声对雷恩说道。

“我应该把这一幕画下来。虽然现在技术升级了，但画作……”雷恩目光微微闪烁，点了点头，感慨道。他顿了顿，轻叹道，“画作才能真正承载这份情感！”

阳光洒落，手叠着手，信念交汇，未来……已然在他们的眼前浮现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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