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的意思是说,碰了熊飞扬,就是碰到了独孤家的心脏?”
辛七娘只是将目光移向池塘,并未多说。
魏长乐微一沉吟,才道:“所以监察院其实对熊飞扬了解的很深,司卿大人也知道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但因为忌惮独孤家,所以不敢动他。”
“你不需要用激将法。”辛七娘淡淡一笑,“我确实知道一些,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。”
魏长乐微笑道:“那么大人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?”
“如果是寻常人,我会劝他立刻释放熊飞扬,甚至亲自送他回四海馆。如果可能,再利用自己的人脉,向独孤家解释其中的误会。”辛七娘道:“你不是与窦冲交情不错吗?这件事他也卷入其中,你大可以跟着窦冲一起去见独孤陌。窦冲的身份,当然不可能道歉,但你可以当面道歉。”
魏长乐只是哈哈一笑。
“这是我对普通人的建议。”辛七娘似笑非笑道:“但对你,我没有建议。我也知道,就算给你建议,你也当我是放屁。”
魏长乐立刻道:“大人放的屁,那也是香的。”
“恶心!”辛七娘白了他一眼。
“大人,你是否觉得,太后也不希望监察院去动弹独孤氏?”
辛七娘道:“那是自然。神都之乱后,太后所做的一切,只为两个字,稳定!”
“所以监察院如果与独孤氏碰上,就会造成不稳?”
“你自己想想,独孤氏掌控着神都一半的兵权.....!”辛七娘说到这里,秀眉忽然蹙起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魏长乐笑道:“大人为何不说下去?”
“我不想说!”
“不是不想说,而是不敢说。”魏长乐叹道:“因为大人也意识到,独孤氏羽翼渐丰,对太后稳定大局的政策似乎并不是很有利。”
辛七娘若有所思。
“当年为了稳定朝堂局势,太后重用独孤氏并没有错。如果手中没有利刃,无法震慑各路牛鬼蛇神,说不定还会有人打出戾太子的旗号为祸神都。”魏长乐也是望向池中假山,“但此一时彼一时,独孤氏这把利刃,如今太锋利。”
辛七娘瞥了魏长乐一眼。
“大人,据我所知,太后有意让越王赵贞成为储君。”魏长乐也是看了辛七娘一眼,“越王之母德贵妃出身窦氏,只有越王继承大统,才能确保窦氏一族平安无事。”
辛七娘有些意外道:“你倒是知道不少。”
“我还知道,三王皇子之中,楚王年长,如果按照宗法,储君之位自然是立长。”魏长乐缓缓道:“但越王成为储君的最大阻碍不是楚王,而是曹王。”
“曹王背后有独孤氏。”辛七娘微点螓首,“你说的没有错,如果不是顾忌到曹王,也许越王早就被立为太子。”
魏长乐轻笑道:“独孤氏是曹王的娘舅家,独孤氏为了自身的利益,也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曹王保驾护航。其实从太后想要立越王为储君的那一天开始,独孤氏就成了太后的眼中钉。”
辛七娘轻叹道:“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。在我这里说说也罢了,出了这个门,你这张嘴还是少说为妙。”
“不过是说实话。”魏长乐淡淡道:“也许满朝文武都是心知肚明,但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已。”
“实话就该说吗?”辛七娘瞪了魏长乐一眼,没好气道:“我也不知道你是勇猛还是愚蠢。你无所顾忌,如果不是有监察院给你撑腰,你的性情就是取祸之道。”
魏长乐呵呵笑道:“有多大碗吃多少饭。没有监察院,我就老老实实当哑巴。但既然有了监察院,有司卿大人护着我,我的胆子也就比普通人大一些。”
“真要惹出大事,别说我一个小小司卿,到时候连老家伙都未必能庇护你。”
魏长乐道:“但大人应该承认,独孤氏如今确实为太后所忌惮。”
“握有兵权,再加上手里有银子,当然招人忌惮。”辛七娘道:“但也正因如此,才不能轻举妄动。”
魏长乐摇摇头,道:“大人此言,我不敢苟同。”
“哦?”
“养了一头狼,还在年幼时,还不至于出什么事,可是一旦豺狼养成了,回头咬向主人,那该怎么办?”魏长乐目光锐利,缓缓道:“如果神都之乱过后,一开始独孤氏还不能完全掌控南衙八卫,那么经过这些年,独孤氏对南衙八卫的控制力远不是当年能比。若是依然置之不理,再给独孤氏发展壮大的机会,等独孤氏獠牙长成,那就更难对付。”
辛七娘冷笑道:“难道你以为独孤氏还敢造反不成?”
“如果没有曹王,我还真不敢确定。”魏长乐淡淡道:“但大人刚刚就说过,独孤氏铁了心要拥戴曹王继位,而太后则是竭力要扶持越王。如今不少人以为当下朝中最大的矛盾是圣上和太后,一朝两权,但隐藏在下面更大的矛盾,应该是太后与独孤氏吧?”
辛七娘上下打量魏长乐一番,有些诧异道:“是谁告诉你这些?”
“这并不需要人告诉。”魏长乐道:“有脑子就能想到。”
辛七娘幽幽叹道:“那倒未必,朝中尸位素餐的官员多如牛毛,恐怕许多人都没你看的这么深。魏长乐,我先前只以为你勇武过人,心思缜密,擅长侦办刑案。现在看来,你小小年纪,竟然能看透朝局,我还是小看你了。”
“大人确实小看我了,其实我并不小。”魏长乐一本正经道。
辛七娘白了他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最好是说自己的年纪不小!”
“当然。”魏长乐故意道:“大人以为我在说什么?”
辛七娘不理他,只是道:“所以你觉得独孤氏为了曹王,有胆量谋反?”
“大人,如果有曹王为旗号,又怎能说是谋反?”魏长乐冷笑道:“真有一日立了越王为储君,独孤氏一党完全可以说越王年轻无才,远不及曹王英明神武。到时候就以立贤为旗号,拥戴曹王大动干戈,难道就能说独孤氏是在谋反?”
辛七娘抬手轻抚额头,有些厌倦道:“朝中这样的争斗,让人心烦。”
“有些时候,心烦解决不了问题。”魏长乐往辛七娘身边凑了凑,压低声音道:“大人,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!”
“我不让你说,难道你就会闭嘴?”辛七娘斜睨一眼,“有话就说,有屁快放!”
魏长乐呵呵一笑,轻声道:“大人,监察院的靠山是太后,万一.....我是说万一,万一太后哪天不在了,不知道监察院将何去何从?”
辛七娘秀眉一紧,朱唇微动,却没发出声音。
“如果最后真的被独孤氏得逞,曹王上位,监察院又没有太后庇护,你说独孤氏会不会放过监察院?”魏长乐平静道:“我敢断言,曹王和独孤氏一旦掌握大权,第一件干的事情,就是扫清太后的势力,就像当年扫除戾太子的势力。监察院对太后忠心耿耿,也正因如此,独孤氏断然不会准许监察院继续存在。”
辛七娘淡淡道:“到时候无非解散而已,反正我在这个地方也待腻了,巴不得远离神都。”
“大人这是自我安慰。”魏长乐不客气道:“以大人的聪慧,当然知道监察院不可能全身而退。监察院是院使和你们多年的心血,你们当真舍得轻易放弃?就算你们到时候想退,曹王和独孤氏当真会那么宽容地放过你们?我当年没有亲眼见到独孤氏如何清剿太子党羽,但听说血腥无比。他们有经验,下一次清剿太后的势力,只会更加凶残。”
辛七娘美眸之中陡然泛起凛然杀意。
“所以监察院要保全,只有一条路可以走,那就是削弱甚至铲除曹王和独孤氏的力量,不惜一切代价拥戴越王上位。”魏长乐缓缓道:“越王受太后之恩,上位之后,当然会保全太后的力量。因为他会清楚,太后如果不在了,留下来的势力就是他越王的力量。”
辛七娘叹道:“魏长乐,我现在开始钦佩你了。怎么听完你这番话,我都觉得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独孤氏。”
“不是大人想不到,而是有些事大人不愿意多想。”魏长乐道:“因为太后还在,监察院依然是让人闻风丧胆,所以大家身处这样的环境,不会着急考虑太后不在之后的处境。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我既然是监察院的一份子,又得到大人的照顾,完全有责任为监察院的未来考虑。”
辛七娘冷哼一声,道:“本来是你招惹了独孤氏,现在却大言不惭,几句话一说,却似乎一切都是为了监察院。”随即轻叹一声,道:“你这张嘴,铁齿铜牙,能将死人说活了,但....说的却偏偏道理十足,连我都挑不出毛病。”
“因为我说的是实话,所以挑不出毛病。”魏长乐嘿嘿一笑,“那么大人现在觉得,我们是该放了熊飞扬,还是正好利用熊飞扬大做文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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